5二月十三,宜交易,忌纳喜。那家从来没这么热闹过,小院子里十几个人忙忙活活唱丧,
胡同里也支了丧棚,花圈白布挂了半个胡同,认识的不认识的都往院里进,
对着灵棚拜的涕泪横流,左一句那公,又一句老亲翁,那福隆这辈子都没得到过这种礼遇。
那玲儿站在灵棚旁,一身重孝,头盘髻,簪白绢。头一次盘发不是为喜,反是为丧,
待嫁的姑娘转天儿就成了守寡的妇,她大抵也算那家祖上头一个了。“小姐、小姐,
那、那……那女人带着小、小子来了,要归宗……”陈妈慌张张跑进来,
话跟烫嘴似的不知该怎么说。那玲儿却听明白了,不光听明白了,因着唱丧的声停了,
她还听见了女人的哭声儿。一身孝的女人领着孩子一路哭喊,进了灵棚拉着孩子就要叩头。
“我的老爷哎……我给您送行来了……你这走了,留下我们孤儿寡母……”女人嗓门大,
哭得惨,竟没人上去拦。那玲儿气得浑身发抖,回身抡起圆凳砸过去,人群这才乱起来,
拉架的拉架,劝和的劝和,撵人的撵人。陈妈扯着女人头发往外拽,
女人冲进灵棚抱着棺木不撒手,孩子淌着鼻涕哭嚎……好一通乱,乱得那玲儿心头起火。
“你是个什么东西?你是过媒了还是下定了?跑我那家来认亲了?这头是你说磕就磕的?
轰出去!”那玲儿一通喊,陈妈立马下死手,女人满脑袋白绢花掉了一地。
“虎子是那家的儿子,你不能轰出去,这一支就虎子一个根儿,列位宗族长辈给个公道啊!
”女人倒也不是软柿子,既然来了,自然也就没做和和善善的准备。族里来帮衬的两个叔公,
面有难色,那福隆外面养儿子的事儿,他们是知道的,那福隆准备今年把人抬进门的事儿,
他们也是知道的,那是儿子,总不能扔外面,
何况提前还收了女人递的银子……“既然是那家的种……”到底有人开了口。
那玲儿扭转头昂起脖颈,旧日里水汪汪的杏眼冰刀一样看过来,
声儿大得近乎破音:“我讷讷还没入土呐!”这一声喊,让开口的人虚了心,
那福隆的生意是靠着荣氏家里起来的,不然哪里能这些年没让人进门。
头两年那玲儿外祖没了,荣氏又性子软,那福隆才渐渐起了心思,
可到底那家承着荣家的恩呢。“我的老爷啊,那家不容人啊,
我就和虎子去陪您吧……”女人见没人帮衬,扯嗓子又是一声嚎,猫起身子就往墙上撞。
女人是真下了狠,撞得使劲,“哎哟”一声直挺挺翻倒在地,眼前一片白,半晌没觉出疼。
她撞上的,是那玲儿抛过来的纸牛,人扑在纸牛上,压碎了竹坯框,
纸碎做的鬃毛落在冷风里哗刷刷乱响。“那家的丧,你见哪门子红?
”那玲儿气得恨不能伸手扇她几巴掌。“娘……娘……”“哟,洪家来人了!
”也不知道是小孩子扯嗓子的哭还是碍着门前的洪家人,那玲儿转了话风儿。“等丧办完了,
我给你句话,真是那家的孩子,也不能让他流落外头学那不三不四的,我家是行丧,
不是绝户,说话的人还跟这站着呢!”末这一句,是说给旁人听的,在院里的,在院外的,
有一个算一个,都是旁人。那玲儿话说完,也不管纸活堆里趴着的女人,
也不管那想开口又碍着洪家人的族叔,径直往门前迎去。
更新时间:2024-09-13 13:13:07